六|the pineal body|Halcyon
那次讀書會以後,我和Azure就常常見面。聊近期看的書,我的研究課題,她的學生。雖然雙方的領域毫不相關,卻意外地很聊得來。對話碰撞出的火花讓我常常恍惚,自己是在和日記,或是另一個平行宇宙的自己交流。
每次講到目前研究的腦神經領域時,她就會很感興趣,用深藍色瞳孔緊緊盯著我,不捨得眨眼的樣子。
「Doctor,那你是不是很清楚記憶是怎樣儲存的?」
「好大一個問題⋯⋯話說回來,感覺你總是把我當作不用聯網的維基百科,或者便攜式醫學百科全書來用,很方便喔?」
「因為Doctor是專家⋯⋯很多細節在wiki上一定查不到的。不然⋯⋯不然今天的咖啡我來請好了。嗯,乾脆這一個月份的咖啡我都包了~」
「啊,好開心可以用冷知識現場兌換熱拿鐵,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專業這麼實用。」
我們沿著圖書館附近的湖泊散步,用麵包屑喂天鵝和綠頭鴨。這裏偶爾還會出現白色鷺鷥,不過天鵝則清一色都是黑色。
「說到黑天鵝你會想起什麼?」我問Azure。
「嗯⋯⋯事業失意而人格黑化的芭蕾舞演員,娜塔麗波特曼。」
「原來是那部電影。你喜歡嗎?」
「喜歡。雖然喜歡,但不敢看太多遍。跟著主角經歷本性的壓抑,和生命撕裂般的蛻變,確實有點痛。」
「是的,很痛。其實我們的記憶也主要是由情緒維繫起來的。越是鋒利的情感,越會在記憶裡留下的清晰的印刻。當我們回溯的時候,觸發記憶的往往也是某種特定的情緒。」
「所以黑天鵝在我的記憶中,和蛻變的痛覺關聯起來了嗎?」
「可以這麼說,潛意識裡。」
「那,Doctor,意識和記憶是怎樣關聯的,在大腦中有相對應的區域嗎?」
「你的問題快要超出我的研究領域,跑到靈修方面了耶。」我笑起來,真是一個窮追不捨的問題選手。
「因為最近總在考慮這個問題啊。」Azure把咖啡從紙袋裡掏出來,捧到我面前,然後做出一個「請講」的手勢。
我將另一杯也拿出來,放在她手中,示意她暖暖手。
「關於大腦還有太多未知。很多醫學和科學達不到的領域,暫時由心理學,宗教,靈魂學方面接管。笛卡兒認為腦內的松果體是『靈魂之座』,意識就寄居在這塊小小的區域裡。意識採集到經驗之後,會輸送給負責處理記憶的海馬體,然後再轉送到大腦皮層,小腦,杏仁核等等區域。最終,記憶在腦內是一種全方位的分佈。」
「所以說⋯⋯松果體是意識的載體嗎?」
「嗯,我是這麼認為的。其實現階段我正是在驗證笛卡兒這一理論,已經進展到臨床試驗部分了。」
「原來是這樣。」Azure緩緩點頭,像在等待理論確實地滲入大腦。
「Doctor⋯⋯你還記得『洗禮』嗎?」
「當然記得。」
「你覺得禖圖一雄在故事裡假設的『換腦』,有沒有可能通過『換松果體』來實現呢?」
「為什麼你對這個問題這麼執著?」
「其實我總在想,如果意識可以置換⋯⋯」
Azure停下來,意識和語言無法匯聚成形。她只是默默看著遠處,水面切開黑天鵝與湖中的倒影。